千年之恋

黄志雄#琴中曲,酒中黄

黄志雄: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瘫坐在椅子上,眼窝深陷,目光似乎在面前的酒杯之上却又没有对焦,对周遭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闭目再次灌下一大口烈酒,自喉咙向下,都仿佛被火燎过,灼痛之后,神经似乎又麻木了几分……

曲和:
酒吧里好听的歌声赢得了许多人的掌声和夸奖,陈家宝在这里找到了充分的自信,忽而转头看到一个颓废的男子在角落买醉,走近几步才发现原来是黄志雄,皱眉将家宝交给夏白露让她先打车回家。“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夺过人酒瓶,兀自寻了个就近的位置坐好。“起来,坐到对面去”

黄志雄:
耳边似乎有声音,可是到底说了什么……刚想再倒一杯,酒瓶却已然不见,微晃着头,目光闪烁,轻颤的手握住空杯,呢喃着,“酒……酒呢……”终是看到酒瓶,目光顺着向上望去,见人眼中带怒,薄面含嗔,嘴角扯出一个笑,醉眼迷蒙,“曲……曲和啊……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曲和:
玻璃酒瓶握在手里指尖冰凉却好过看人如此消沉,腕子轻翻将瓶中剩余的白酒倒在桌面,透明液体顺着桌边沿滴答落地。“是,陪你喝酒。”随意把空瓶子置在一旁,整洁的白色衬衫与满是酒精和汗液味道的夹克形成鲜明的对比,眉头一皱,挽起两边的袖口叠至肘部,离开座位揪住人衣领往地板一甩,指着汇聚在瓷砖表面的一滩酒液。“想继续,先把这里的喝干净,我再给你点。”

黄志雄:
连续几日在酒吧里的醉生梦死已经让这具曾经抗过枪打过仗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被人掼倒在地竟毫无抵抗之力,即便可以,自己也不会还手的,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拳头又如何挥得下去?已经错过一次了……错过一次了……错过……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贴在冰冷的地砖上,身子下意识的缩起,面上的肌肉抽搐着,嘴唇不断张合,像是离开了水的鱼,酒液缓缓流淌,终与一颗从眼角滑落的泪混在一起。

曲和:
按照身手来论,自己绝对打不过他,本想就此激发出对方的血性却收效甚微,往昔的爱人变得如此不堪一击怎能仅用心痛来形容,原本明亮双眸中闪着的自信光芒不复存在,这般动静自是招来酒吧里不少侧目,终究还是不忍索性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在耳边轻喃。“战争已经结束了,忘记伊拉克,这里是中国,不会再有无辜者牺牲,相信我,我带你回家。”

黄志雄:
于怀抱中似乎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衬衫上还有着阳光温暖的味道,身体颤抖的幅度稍减。只是,那低沉悦耳的磁性声线说出的话,拨动了脑海中那条紧绷着的弦,猛地发力将人推开,低声嘶吼着,“忘记?你要我如何忘记……啊?你经历过战争吗?为什么要让我忘记?……忘记了,我还有什么?”看着被自己推的跌坐在地上的人,修长的手指按在混杂着灰尘和酒液的地砖上,洁白的衬衫也因刚刚的拥抱肩头染了灰色,望来的眼神中却并无气恼,只有痛惜。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低头看向手掌,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一半视线,快速的眨了眨眼,咽了下并不存在的口水,踉跄起身,缩缩脖子,目光躲闪着,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吧。幽深的小巷中,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老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却不知这路究竟通向何方……

曲和:
屈臂收紧怀里的人似是担心稍微松力他就会消失一般,明显感觉到挣扎和颤抖的减轻,趁热打铁尝试将他从过去的战争后遗症中拉出来,谁料想刚说几句就被人猛烈的推倒在地,素来极爱干净却因此沾染上污秽之物,他空洞的眼神好像在告诉自己,战争造成的伤害刻骨铭心,永世不忘,言语的安慰却无端变成刺激,喧闹的氛围显然没有受这段插曲的任何影响,周遭或嘲笑或鄙夷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我没事,放心。”撑起身赶紧拿起桌上的纸巾反复擦拭掌心黏着令人作呕的液体,再次抬头捕捉到的只是躲闪和逃避甚至连眼神里仅剩的那一点情愫都看不到了。紧跟着想出去却被酒吧里的服务员硬生生给拦住,慌忙翻出口袋里的钞票替他结账,大步流星追赶志雄,好在他走得并不快,沿路打了辆出租车把人强行塞进去,对司机报了地址将他带回家。“志雄,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在我这表现得好,就有酒喝。”

黄志雄:
曾经有人说过,那么多的自杀方法中,用酒自杀是最贵的,因为谁也无法确定到底要喝多少酒才能喝死。死亡么……黄沙漫天的荒漠里,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死神的镰刀高高挥起,落下时,却又擦身而过,整个小队只有自己独自存活,一个凶手,活了下来。酒精麻痹了神经,曾经的罪恶仿佛也因此被封存,无法感知,只有一丝残存的理智提醒着自己,曲和的平静生活,不应该被打破,远离他,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是,事与愿违。从来不知道,他瘦削的身体中居然蕴藏着这样的力量,挣扎之时见到那眼中的倔强,心尖一颤,终是败下阵来。出租车的座套还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司机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微颤着手摇下一半车窗,冷风灌入冲淡了这狭小空间中酒味。下了车,被人拉着上楼,脚步踩在台阶之上,愈发沉重,门板之后的馨黄灯光带着家的温暖,却几乎让自己落荒而逃,若非,拉着自己的那双手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言语入耳,轻点了点头,慢慢走进浴室,光洁的镜子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倒影,乱糟糟的头发,双目无神,眼底青黑,脸色腊黄,颧骨凸显,下巴隐现胡茬,一手按在镜子上,另一手拧开龙头。弯下腰将冷水狠狠拍在脸上,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喉间嗬嗬作响,几个深呼吸之后,再次直起身,除去衣物,转动开关,温热地水流带起皮肤的一阵阵颤栗,逼出些许酒气。洗好澡,拿过毛巾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的睡袍,抹了把镜上的雾,镜中的自己脸上因着蒸汽的熏染有了些许血色,发丝间偶有水滴落下,似乎没有刚才那般面目可憎。推开浴室的门,缓缓走到客厅落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道,“不是说有酒么……”

曲和:
音乐可以净化灵魂缓解心理创伤,家里的布局摆设简单朴素却具有独特的艺术感,只有离开喧嚣回归清静才更有利于他身体恢复,酒精的作用只能起到抑制痛苦而不能治其根本,看人一反在酒吧里的常态乖巧点头踉跄走进浴室,落寞的背影若夕阳西下的天际在彼此心中横了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花洒喷出的水流嘀嗒在浴室里的瓷砖地板上,清晰入耳,思绪万千。记得海湾战争爆发时他离开故土奔赴前线,是那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送行前夜的告别曲没有哀怨忧愁而是充满奋进激昂。多少日夜孤独的想念化作乐符曲调,睹物思人。直到再次遇到他是在漆黑寒冷的巷口,手执酒壶猛灌,消瘦颓然,硬是将他拖回家,嘴里喃喃念着“战争”,精心照顾了几日他却突然一声不响的离开,好不容易才将人重新找到,因而这次格外小心。回忆终是代替不了现实,起身走到书房拿出自己心爱的大提琴放在沙发边,将客厅里的灯光调亮,墙上挂着自己和志雄的合影如春风般的笑容温暖心扉,即便是他变了,自己也会守着直到时间的尽头。浴室的门从里向外推开,方才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贴着额头,鬓角的水珠时不时滴落在肩膀上,脸色与之前相比好歹多了点生机,打量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浴袍穿在他身上尺寸刚好不似以前略显紧绷,顺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反复擦拭他滴水的发丝,难得听到人主动开口却是要讨酒,嘴角抿紧随即莞尔,挂好毛巾抬掌轻搓人后颈安抚,点了点头。“志雄,表现好指的不是任何一件事而是你以后的行为让我满意。”将摆在一边的大提琴拿到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把弓柄放在人掌心握好,固定大提琴的位置,亲自手把手教他演奏出优美舒缓令人身心放松的音乐。侧头看他一眼,似往昔温柔的微笑,慢慢闭眸沉浸其中,琴曲落幕,睁眼奖励般在脸颊印了个吻,胡子茬儿轻扎唇瓣也不甚在意,稍作讲解基础知识。“运弓,右手运弓要在一条直线上,与马子形成平行。志雄,刚才拉琴时我能感觉得到你的配合,你很有天赋,以后我每天教你一点,让我们一起走进音乐,敞开心胸,容纳彼此。”

黄志雄:
望着人微仰着下颌为自己擦拭头发,难以忽视他眼底蕴含的温柔,缩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于掌心留下几个甲印。在他挂毛巾的时候转身,从温暖气息的包围中离开,微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自己配拥有这种温暖吗?客厅中,目光停在二人的合影之上只一瞬便逃也似地转开,嘴里干得很,不知是沐浴过后的身体需要补充水分还是被墙面照片中的笑容烫到。开口之后,抬眸捕捉到那一丝不悦,转瞬间却又化为笑意,感觉到手掌在后颈轻轻摩挲,心中的愧疚之意稍平。闻听低沉悦耳的嗓音轻唤着名字,话里带着些许强硬,眼神闪了闪,以后?满意?呵。自暴自弃的想法刚刚生出,便见人拿着大提琴贴紧身侧坐下,手腕落于其掌心下意识地挣扎闪躲,却终被人将琴弓塞入手中。弓弦相接,音符柔泄而出,初始时指节掌骨尽皆僵直,曲和独奏时的美感一丝也无,反而滞涩无比,忍不住心生退意,侧头却见人眼中满是期待与鼓励,抿了抿唇,握着琴弓的手指放松了几分,被人温暖的掌心包裹,舞动起来。琴音再次响起,亦扬亦挫,深沉、婉转又不失激昂,回旋在客厅之中,涤荡于心灵之上。人生的波折,岁月的颠沛,战场的硝烟,此时仿佛都不存在,两人一琴,自成一个世界。嘴角不知何时微微弯起,目光也渐渐柔和,往昔的种种涌上心头,相识,相知,相恋,离别的前夜,以曲寄情,无哀伤缠绵,反而慷慨激昂,当时,自己是懂的……一曲终了,身侧的人探头过来在脸颊印下一吻,随即轻声讲解,言语中满是希冀,偏过头,四目相对,有一瞬间几乎就要开口答应,心口却蓦地传来阵灼痛,如每次烈酒入喉后一般,右手倏地放开琴弓,按了按左胸,缓缓转身略背对着人,眉心微跳,阖眸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说道,“曲和,你的音乐,你的大提琴,不适合我……”

曲和:
恍惚之间仿佛能清楚看到人眼底里闪过的一丝期盼,舒缓的音乐对他焦躁情绪的控制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收好乐器看人捂着左边胸口,神情无比痛苦,喑哑婉拒的言语狠狠戳了自己一下,双手搭在人肩膀微使力将他重新转过来,不想用任何威逼利诱的方法让他妥协,右手抚摸脸颊,笑容温和如初。“是我们的音乐,我们的大提琴,我们的未来。”重新将他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沉默几秒张开手臂将其拥入怀中,淡淡地酒香掩盖不住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喉咙滚动在人耳边轻声说道,“这里也是你家,别再乱跑了,我会很担心。”言罢将扶起来往卧室里走,感觉他比以前轻了不少,恨透了战争带来的危难也恨透了战争对志雄造成的伤害,暖光打在彼此身体平添几分和谐,将他安置在床上,顺手调暗灯光。“休息吧,这里很安全,放心,我在这陪你。”

黄志雄:
扳过自己的双手力道不容拒绝,左颊之上的掌心依然温热如初,不断在强调的言语句句情真意切,向自己敞开的怀抱犹如爱的港湾,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松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倦意。近几日一直与酒精为伴,身体精神早已透支,于人怀抱之中听着耳边传来的低语,仿若催眠曲,恍惚间似乎听见自己轻嗯了一声,便被扶进卧室。灯光渐暗,转眼间沉沉睡去。梦里,山花如翡,琴声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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